关于四野的故事,我没资格讲述,我爸是四野的人。 但长辈对他们那一代的事基本上保持缄默,军人都有功成名就之心,提级授衔看得很重,有如人称:官“抢花”:大一级压死人,再如毛主席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长级时。
我爸幸亏不是“林九线”上的人,如果是,恐怕文革中就被监管了,弄不好,我们全家也被赶回老家,在山沟里思恋都市的繁华呢!不过,老爸也被整过,下放到南京军区任副职兼安徽省军区正职,四人帮倒后,才调回总部,这才举家搬回北京景山。老头一辈子骂娘脾气暴躁,解放了没仗打了,无聊的只有养狗弄花了。也是后话了。
我最熟悉的还是在上中小学时的大院周围的人和事,不少同学是军中高干的后代,虽然老子被打倒,但同学之间的友谊还是很深的,除极少数人外,大多数同学都友好相处,有时还请客到新街口吃饭,或一起骑车到八大处,空军学院, 军科“野”一天,安慰哥们儿,姐们儿。在相处中才知道军中不少密事,大部分是从半大不小的孩子的角度看问题。平安里周围有不少将军楼,军队家属院,也有军事单位,学生们虽然都爱吹嘘老爹,爷爷辈的光荣,但是基本上是水分不大。
北京官多,位子少,那时等级森严,副大区才配“吉母”,进了中委才可能有“红旗”,院里“上海”,“伏尔加”,居多,有几个叔叔后悔调北京,在原单位都是老大,是西瓜,进了北京成了芝麻。再跟错人,站错队,老头们后悔万分,心里哪点气全撒在现职或小干事身上了。 69年建军节, 总部几个首长到我家慰问,车队停了一院子,动静不小,几个首长一进门,一齐向父亲敬礼,父亲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头都不抬,场面十分尴尬,急得院里站在车边的几个级别低的小首长直出汗......大院里的人说父亲:是条汉子!
我从部队探家时知道还有个空司老头(曹里怀副司令)自九一三后,一直不顺,资格挺老是28年平江暴动入伍的红小鬼,有能力,有才,也许这九一三也是上不去的原因之一,一直对子女要求很严,林彪九一三事件给捎上了,“四人帮”倒台也没得好,级别也一直没上去,子女安排的工作也不理想,是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共第九、第十、第十一届中央委员。1982、1987年被选为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 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1988年获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1998年5月19日在北京逝世。 人老了都有点脾气,一个仕途坎坷的人在晚辈面前摆摆架子,我想可以理解。据我所知比这曹里怀老头“猛”的,还有的是呢,北京城哪个干休所不是一大堆气呼呼的老头。
我小时候就知道,13级坐胜利20,华沙204,10级坐伏尔加,8级就是吉姆,再高就是小红旗,穷点的单位,混乘,那时还有美式威里斯吉普,苏联的嘎斯吉普,再有就是绿色大班车。70年代有了北京212,上海,日本丰田,老奔驰,新款大红旗,那时军人都挺廉洁,不许家属坐专车,我妈妈来京是坐公汽接回来的,家人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我们就更不用想蹭车了。
讲起往事不知是什么滋味,我们真的老了吗?我从部队回来的时候,一老兵给我留言:军人的血永远是热的,战士的心永远年轻。
我家后来搬到的景山,那有个三座门,是在景山西街,它当年是某办公厅的代称,直到80年代末都赫赫有名,那时这里还放几部内参电影,具备相当级别的人才可观看。北京城以中轴线为界,以东大都住文官,以西大都住武官,平安里正好在中轴线以西而且很近,交通也方便,离中南海,大会堂及“中枢”又近,有不少老房子,老宅院直到现在都挺好的,所以,以平安里为中心,周围不出10公里,元帅府,将军楼,老革命的宅院,军人大院云集,军人子女也多,就我所知那时平安里附近上将级大区司令就住着三位,有时一条胡同里住着三个55年授衔的将军,经常看到早晨或黄昏年轻的警卫陪着老将军散步。现在不知还住着什么大官,我离开哪里好多年了。
我们军营子女的爱情和婚姻, 说实话真幸福的不多。军队家庭讲门当户对,攀龙附凤之风一直很盛,为子女爱情着想的父母少见,恕我直言,讲政治联姻并不过分,是有封建余毒吧!
我大哥那一代人,早已激情沉寂,当年他们对爱情的理解是“火红的青春”;是“战斗的情谊”;最多是保尔和冬尼娅。在部队时他爱上一个漂亮的女兵,但因是寒门我父母不同意,僵持了两年多,我父母又是拖人政审,又是以调京为诱饵,又让老战友做工作,非拆开不可,我大哥痛苦地屈服了,那个女兵是哭着离开我家的,记得那是一个雪夜,大哥送别了很长时间,我和妹妹出去找了好几次,大哥和他的心爱的人在雪地里来回不知走了多少趟,大雪一次次掩埋了他俩的脚印......那一夜大哥抽了我爸的两盒大中华,第一次喝了一瓶茅台酒。直到36岁大哥转业后在南方一个城市当了公安局长,才结婚,嫂子是爸爸战友的孩子,但战友的职位比爸爸高,是个人物,但大哥并不幸福,嫂子是个公安局处长,神通很大,别人搞不来的东西,她是十拿九稳,人是好人,却与大哥志趣不同,常发生争吵,甚至要闹离婚,直到99年大哥在省厅副职位上退休,两人关系还是阴阴晴晴,一双子女都是处长级的警察现职......90年代中期我转业后的一个春天我由北京国家部委外派调去香港工作,临行前大哥请我喝酒,欲言又止,在我的摧促下,才告诉我让我去看一下当年的女友,希望得到她一张现在的照片,并带去一些礼物。在珠江边的一个小城里,九曲八弯我在一个机关的小办公室里找到了当年的大姐,双方辨认后,她十分激动,几次拭泪,在饭桌上谈了好多当年与大哥在一起的事,她也是30多岁才结婚,丈夫是当地一个副局长,有一男孩,生活平平淡淡,我走时,她送到车站,交给我一张照片,那是她和大哥在军队时的合影,照片是在青岛海军基地照的,碧海蓝天,苍松翠柏,两个身着淡青军装、红帽徽、红领章的年轻人风华正茂,笑眯眯地沐浴着阳光和海风,列车出站后,我回头看到大姐还在站台上挥手,这一幕永远留在我心底,翻过照片背面有我哥的题字:海枯石烂,直到永远。我的心震颤了,我那时真恨起我父母来了,两个年近50岁的人的心底压抑着多少爱的悲欢。
70--80年代成长的军人子女面临社会的苍桑巨变,平静的军营吹进社会之风,爱情与婚姻选择的余地越来越大,自主意识越来越多,但旧习惯的势力仍很强,面对商海,军队家庭都有一种失落感,阶层的错位,使军人家庭子女的婚姻大事由选择他人到被别人选择,即怕因婚姻降低地位,又怕被有钱人家和在职人家瞧不起。选来选去,耽误了不少人的婚姻。
我有个集团军的战友,国防大学后官拜中将是个正军级,家里的小女有才有貌,追者甚众,媒客盈门,但不是父母不同意,就是本人不愿意,婚事拖至今日仍未解决,此女虽有双硕士学位,官至外交部副司长,山南海北,国门内外,怎奈岁月轻流,红颜已衰,终跨进高不攀低不就的行列,被部里同事称为:性情古怪的老姑娘。她母亲有时电话与我聊天慨叹不已:这孩子心里苦啊!谁谁是多好的小伙子啊,全是他爸的那个正军级闹的,咳------!
90年代到今天还用我说吗?大家都看见了或正在体验,军营已不再是封闭式的军营,老一代已越来越少,新一代已成长起来,沐浴着物质文明之风的社会,过早地催熟了朦胧的青春,社会环境的逐渐西化,使军营新一代比他们的兄长要勇敢百倍地面对爱情和恋爱,对爱的理解可能使世人大吃一惊,恋爱已不再是婚姻的序曲,而更多是一次或几次的体验,婚姻正在逐步剥离家庭和政治的外衣,性体验、同居、婚外恋、嫁洋人、离婚、性伙伴等等我们已不再陌生,连秧歌队的大叔、大妈也要黄昏恋,当年恋爱时自以为很开放的我,对这一切也自叹不如。
假如我们仍生活在过去;假如我们的社会仍是禁区遍布;假如我们仍旧把爱情和幸福的价值观建立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托付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也难逃我哥的悲剧,幸好我们走到了今天,这是我哥那一代人想都想不到的,但愿新一代是悲剧的终截者!
家父自我小时候就对我进行“军事训练”,常用他的配枪训练我。家父告戒我:一个军人的孩子必须懂得是军队的一员,所以要从小训练。他教我的就是:快速拔枪。
快速的拔枪动作往往令射手可以在战斗中,掌握更大的优势。传统的拔枪方法是将前臂垂直插入枪套中,手腕握持枪柄,把枪向上提起,并以最短的途径,将枪口指向目标。这是最直截了当、手部行程最短,但却不是最快的拔枪动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中包含了两个方向刚好相反的手臂动作,手臂在一落一起之间,必须在握持枪柄的一刻完全停顿下来。结果,因为手臂的减速和加速运动而拖长了拔枪过程所需的时间,而手指在枪柄上的定位动作,更造成进一步延误。
利用手臂作圆弧运动的快速拔枪动作可以克服传统拔枪方式所带来的延误。虽然手臂的行程较长,但由於动作一气呵成,免除了加速和减速所需的额外时间,兼且手指在枪柄上的定位动作可以在提枪过程中完成,令圆弧式拔枪动作具有明显的速度优势。当使用双动式手枪,打响弹匣中第一发子弹时,由於扳机要先令击向後拉起,然後才向前击打撞针,这样便延长了扣动扳机的行程,故此在手臂提枪伸直过程中,食指已可以开始预压扳机动作,当提枪动作完成并指向瞄准点的瞬间,恰好完成击发。
无论枪套扣在腰带或绑在大腿上,一经调节妥当後,每次进行练习时都应保持在原来的相同高度和位置上,令手臂的拔枪动作容易进入定形阶段。
1. 右手处於枪套前方。手部向下、向後作圆弧摆动,掠过枪套位置。
2. 在开始作向上提起动作时,中指-无名指-尾指依先後次序接触枪柄,手指把枪从枪套中稍为扯出,迅即将枪柄握持在掌心中,并把手枪完全提出。
3. 整个过程中,手臂保持动作顺畅,不作任何停顿。
4. 手臂前伸,枪口指向目标。
若干年后我在集团军初提干时,用当年家父教我的基本功,在干部手枪射击中,我的出枪、射击动作准确、利落、漂亮、成绩优秀全师第一名,还得到了当时师长的格外垂询一番。
想对炮二师当年对我们军营出来的子弟有偏见的干部说几句话。因为当年炮二师的一些农村当兵的基层干部对我们军营出来的子弟是有偏见的。
全世界都有随军的家属, 因为军队,特别是军官是职业化的,那么就不能让军官没有家,军官没有家这是很残忍的,也是不能保证军队素质的。军官是意味着牺牲,但是人家把命交给国家的同时,国家是不是应该让他们有个家呢?既然有了家,就会有孩子,军人的子弟就是这么来的。
不要以为我们军人的子弟就有什么特权,这些人从小见到的世界,就是四个角的军队大院,见到的人,就是穿黄军装的军人。每天就听着起床号起床,冬天跟着当兵的跑步队列跑步,没事了看当兵的练队列,瞄靶。其单调可想而知。
军队是有严格纪律的组织,在军队里,一个军人的升迁,不光表现在其业务能力上,还表现在他对家庭的管理上,一个孩子惹了祸,不要以为象地方上的孩子一样,家长可以吵一架就摆平,而是可能直接影响到这个军人的前途,则军人对自己孩子管教往往会很严厉。
军人是为国家服务的,国防不能随着下班而下班,我记得,即使在最高的指挥机关,我父亲每天晚上都要去上班。而对于家庭中夫妻都是军人的家庭,孩子们又如何照顾?要么送军队的幼儿园全托,要么从老家请人来照顾,要么送回老家去。所以军队里的孩子独立性强,也是没办法的。
军队是建立在严格的等级制度上的,所以这些孩子也就有了等级的概念,你父亲是什么级,我父亲是什么级,偶尔也会拿出来比的,当然,好的父母是不会太早让孩子知道这些的。
军人的收入可能又是一些人不理解的,好像感觉上军人的收入是非常高的。这真实笑话。首先,我们国家,士兵没有工资,只有很少的津贴,而军官应该理解为一种职业,所以是有工资的。我们都是受过教育的,应该知道工资是怎么制定的。 所谓工资,就是要能满足你的生活。
军人的收入是比农民伯伯们高很多,但是军人是没有地可种的,也不能在自家院子里养鸡的,他们只有国家给他们的固定的工资,而他们每吃一口饭,每用一度电,每用一滴水,都是花钱买的,他们不能没吃的就去要饭,去打零工。他们还有一个家要养呀,甚至可能是一个大家庭。如果你不给军人起码的养家的收入,难道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饿死来保卫你吗?这样对家园的保卫者是否太残忍了?你可以说,一个军人养家可能是不够,但是二个人都是军人呢?这就跟地方上的双职工家庭一样了,收入是多了,可是谁照顾这个家?当兵不是老百姓上班,可以很容易请假,可以上班时候来,下班时候走,这个家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我前面说了,全托、请人、送老家。除了最后一条,反正我们家都用上了。我和二哥、妹妹是2岁开始全托在幼儿园的,可能开始的时候不适应,因此我的身体特别不好,有一次发烧差点死了。
你们知道包公对嫂娘的感情吗?我对那些哥哥姐姐的感情就是那样的。也曾请过保姆, 当然,家具可以不打,军队可以提供,为了搬家方便嘛。
说了这么多,该知道一点什么是军人子弟的生活了吧?
顺便对有些人说,我是军营里的子弟, 对我来说,我以我血液中有军人的血而自豪,为我父辈曾创造的伟业而自豪。
如果说国家需要征召象我这样的人,我会抛家弃儿去的,我想,所有军营里出来的孩子也都会这样做的。
这是我们的信念,也许是我们曾经的宿命。
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们的父辈都是这样通知别人:
“我生了一个当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