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写文章了，这次不得不写。

       5日下午，建平突然打来电话说，唐山大地震震亡的副教导员陈国立的儿子陈锋找到了，现接到了北京，明晚一起吃顿饭，在南三环的京都情酒楼，有曾军长和夫人徐主任参加，让我也去。放下电话，我就不由得想起了和陈副教导员相处的点点滴滴---。我是69年12月入伍的，当时的指导员是匡献昆，他很快调到司政当干事，陈国立接替他，成了我的第二任指导员。他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历历在目，就在眼前，是那样的可敬、可爱、可亲，怎能不让人思念呢？---

        第二天．我如约推开106餐厅的大门时，迎面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有建平和杨刚，再就是这个不认识的陈锋了。中等个，小平头，单眼皮，厚嘴唇，眉宇间蕴涵着副教导员的英气，脸颊旁凸现出副教导员的机敏，太像了---。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关切地询问了他的近况，得知他在当地工商银行做会计工作，已经成家，爱人是一家私立医院的护士，生有一女，两岁多了，生活比较稳定安康。不一会儿，李琼来了，讲的全是震后带着陈锋生活的日日夜夜---。门再开时，曾军长和徐主任来了。徐主任看到了陈锋，伸手就把他揽在怀里，不停地念叨着：孩子受苦了---我们好想念你啊---，说着便抽泣起来；当然陈锋也在徐主任的怀里哽咽着，奶奶---奶奶地叫着！等到魏颜华和宋文育夫妇到达时，他们握紧拳头说，要坚强，不许哭了。大家这才稳定下来，勉强坐下来吃饭。我坐在陈锋身边，我知道孩子从头到尾都吃不下去---。

      7日一早，我们一起去唐山。路上有两辆车，杨刚开的“现代”，魏颜华开的“捷达”。车在京沈高速路上飞奔，窗外的冀东平原上是无际的金黄，麦浪滚滚，丰收在望。触景生情，我又想起了陈副教导员，他去世的时候不也正是他人生的黄金时段吗？马上就会硕果累累啊！

      唐山市红星楼小区到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王显世教导员笑盈盈的迎面走来。当他拉着我和建平的手来到他的家时，我楞在那儿了。全部的家当恐怕还是地震留下来的那点东西。方桌周围的小圆凳用布裹了，电话机放在地上的小纸箱上，坐下去打电话的小凳子也缠着厚厚的泡沫。让我们能够感受到当年的教导员那流光溢彩的，是客厅兼卧室的两面墙上挂满了他的草书条幅，全是唐诗宋词，笔锋刚劲，洒脱飘逸。当我们把陈锋介绍给他时，他直夸陈锋长的像爸爸。他拿着陈锋给他辨认的老照片，动情地说：你爸爸、妈妈、姐姐和你，刚团圆没几天，就赶上了大地震。你妈妈既漂亮又善良，她用身体保住了你的生命，她和你姐姐当时就震亡了，你爸爸被扒出来时，神志清醒，一只手捂在胸口，告诉我里面很痛。我吩咐他们立即送到了机场卫生所，到下午就听说他人已经不在世了，再往后就没了他的消息---。

       说话间，我们商议着去看翁贵宾营长。听说他病的很重，神情有时模糊，吐字也不清楚。去了怕他情绪激动，病情加重；不去又怕真的见不着他了。最后王教导员打了个电话过去，得知基本情况尚可后，我们还是走进了翁营长的家门。不大的主卧室内放着两张床，显得特别拥挤，靠墙的床上躺着患重症脑溢血行开颅术后的老营长。护工见我们来了，把营长扳起来面对着我们。这时我们全都傻了：这个当年球场上的虎营长，被疾病折磨地好苦啊！说话尚能听清，但口水要不停地擦。当我们把陈锋拉到他面前，大声说：“这是陈国立的儿子”时，他惊讶地大张着嘴，涨红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啊...啊...地叫起来。我们不忍心他去激动，赶忙把话题岔开。在我们起身告别他的时候，他坚持要家人把拐杖给他，在几个人的搀扶下勉强地站立起来。我们的眼睛湿润了，嗓子嘶哑了。他坚持着往前挪动了几下，可我仔细地看他那两只脚，明摆着脚尖都不在一个方向啊！您要付出多大的毅力噢。营长，我们的好营长！眼睛模糊了，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我们匆匆地转过身去，让那个扭曲着的顽强身躯铭刻在我们的心上。

        之后，我们去了“地震纪念碑”。这就有了陈锋在碑前长跪不起的一幕。是时的广场周围人来人往，此刻却鸦雀无声。我们听到了他跪地磕头的响声，还听到了那泪珠滴落到地板后的破碎声！我们把副教导员工作过的地方指给他看，又和他一起向亲人们遇难的场所凝视...。我们又驱车来到了“地震纪念墙”，终于看到了[原空六军191名震亡将士名单]中，有陈国立的名字。陈锋背靠着爸爸的名字照相留影。此时还是没有陈国立骨灰的消息。宋文育提供了一个线索，说震后的军临时指挥所党峪山沟里，埋有无人认领的40多人的骨灰盒。我们当即决定，由杨刚和冯立朝第二天带领陈锋去继续查找，我和建平、魏颜华、宋文育先行回京。

        第二天电话得知，党峪的墓碑上仍然没有陈国立的名字。真是遗憾啊！

       晚上，我们在北京全聚德烤鸭店请陈锋吃烤鸭，叮嘱他回当地后向民政部门查询消息，我们也在网上呼吁大家：凡是参加过救助陈国立同志的，凡是参加过处理陈国立同志后事的，请提供准确的消息上来，已了却大家的心愿，让死者安息，让生者安慰！

        天地翻覆，泪水撒落，播种希望，收获友情。

        9日晚，陈锋已离开北京，乘火车返回老家。

2008年6月12日于北京